月下长安【十四】
“师哥……”床榻上的人皱着眉头喃喃了一声，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，屋子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药香。
叶子挣扎着坐起身子，不小心扯着肩头的伤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。
脑子里一片混沌，好不容易缓过来才依稀想起这伤是从方才的比武中来的。
“师哥，师哥你在吗？”叶子超门外看了看，没人应声，一垂眸看见了床头放着的包袱，还有一张字条。
叶子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，拿起字条的手也有些发颤，待看清那些字之后便是全身都抖起来，那一个个黑色的字如爬虫钻进叶子的眼睛里，啃噬得他眼前一片漆黑几乎要晕眩过去。
叶子夺了魁首，不日便要进入朝堂。
师哥走了，也是要赶他走了。
那么多的字不过只是要说这两句话罢了。
叶子捏紧了那张字条，看着包袱旁放着几锭银子，用到入宫之前是不成问题的。
叶子喉间有些发苦，随即轻笑了声，“师哥，你想得也真周到。”
叶子不知道胡军为什么要离开，他说是因为这次的比武，但叶子总觉得这缘由几多牵强。
可若是其他，叶子不敢再细想。
“公子醒了！可还有碍。”门帘被掀开，一个小童端着热水进来看见叶子醒了便连忙跑了过来，在叶子身后加垫了个枕头
“无碍，和我一起来的人……”叶子说着咳了两声。
“走了。”小童抢过话说道。
叶子垂下眼眸，低声道，“我知道，他……有没有说些什么。”
小童挠挠头想了会，缓缓道，“没说什么，就要我好好照顾你，别动了伤。”
叶子靠着枕头，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。
“早上那人险些要把那同心结给烧了，好在我手快，倒差点把我手给烧了。”小童一边倒着水，一边嘟囔着。
“你说什么同心结！”叶子倏地坐直的身子，扯着肩头又是一痛。
小童连忙放下水壶，扶着叶子躺好，“躺好了别乱动，不就是他剑上的穗子吗，蓝色的同心结，先生教过我，我认得的。那个人倒是不认得还是我告诉他的呢。”
说着小童抬着下巴，又有些得意起来。
叶子眨着眼睛，像是受惊的小鹿，嘴唇干干地吐出几个音节，“你说，他要……烧了……”
“早间我见他在火炉旁，手里便拿着那穗子，我以为他烤着火呢，谁知道他盯了那穗子许久突然要往火里扔去，还好我正擦柜子，拿着水就泼过去了。”
小童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，也没注意到叶子渐渐发白的脸色。
“后来我把穗子还给他，他一句话也没说像是恍了神就匆匆跑出去了，真是个怪人。”小童撅了撅嘴。
“原来……是因为，你知道了这个……”叶子低声道，飘飘忽忽地，像是随时要坠在地上。
“哪个？”小童闻声凑过来，看见叶子失了焦距的眼神，心下顿时惊了一跳。
叶子想起那日早上，他说不要放在心上，他说忘了吧……
是啊，自己怎么忘了，要忘了。
“公子，你还好吗？”小童伸手在叶子眼前晃了晃。
叶子突然笑了起来，从轻笑变成大笑，隐隐又带了哭腔，眉毛皱到一起怪是难看。
小童不知道叶子到底是哭还是笑，但看到那一滴滴打落在被单上的眼泪，他想，应该是在哭吧……
后来，无论大夫怎么说要好好休息，叶子还是走了，没有笑也没有哭，就那样面无表情地走了。
小童立在医馆门口，看着叶子渐渐走远的背影，明明什么也看不清，却觉得他又像是在哭。
“殷儿，还站在门口做甚，来帮为师抓些药。”大夫在身后唤道，小童转身回了屋子。
“师父，殷儿想要入宫。”小童恭谨地抱拳道。
大夫停下了手中的称，看向小童，“你不是向来不愿吗？”
“如今愿了。”小童看向门外，像是看见一个蓝色的剑穗摇曳在风里，沾染着丝丝鲜红，分外妖冶。
小童笑了笑，声音传进风里。
“宫里有个关于同心结的故事，我想去看看。”
长安街头一家卖馄饨的小摊里，正吵吵嚷嚷地围了几个人。
“你这人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，怎么吃霸王餐啊！”老板无奈地拍着桌子。
“谁吃霸王餐了，我这狗给你抵在这，我还不乐意呢。”那人把狗塞到老板手里。
“谁要你这狗啊，一句话，银子！”老板连连摆手推开。
“银子……我给你找……”那人接过狗，扭过身子开始翻兜拉袋。
“诶！小叶子！”刘春透过人群看到正闷头走着的叶子，朝他招招手却没得到回应。
刘春急急推开人群冲上去拍了叶子一下。
叶子怔怔看着刘春，好久才缓过神来，“刘春？”
“还好还好，能认得我，我还以为你傻了呢。”刘春拽着叶子扎进了人堆，叶子晕晕乎乎地给刘春结了账，回过神来就已经跟刘春走在了街上。
“我为什么给你结账啊！”叶子看向刘春。
“因为我在你心里是很重要的人啊～”刘春捋着二狗的毛，满脸得瑟地揶揄着。
“不要脸。”叶子嗔骂了一声，然后走到前面去了。
刘春在后头跟着叫了好多声叶子也没理他，然后语气浮夸道，“小叶子，你不会这么小气吧，才几钱银子啊，我可给你捞了个三品的官呢！”
叶子突然定住脚步，刘春一下子没刹住撞在了叶子的背后，刘春摸摸头道，“干嘛突然停下来啊。”
“你说，是你让我赢了……”叶子就那么背对着刘春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“小叶子你别急着谢我，其实本来你就……”刘春转到叶子面前，还来不及邀功就被结结实实打了一拳，跌在地上，二狗也滚到一边嗷嗷叫唤起来。
叶子捏紧了拳头，这是他除了练功比武外生平第一次主动打人。
刘春一脸错愕地看着叶子，嘴角有些渗红，随即又是笑起来，“小叶子你这手劲，可真够大的。”
“你凭什么！”叶子拉起刘春的衣襟，恨恨地盯着他，“凭什么决定我的输赢！”
“本就该是你赢，我不过替你做个决定。”刘春定定看着叶子，一脸淡然道。
叶子眼底的火渐渐隐下去，手下紧了又松，然后站起身子道，“我有我自己的决断。”
刘春见叶子转身欲走，撑起身子喊道，“你以为你故意输给他，他就会领情吗！”
每一个字都清楚地钻到叶子耳朵里，搅起一番惊涛骇浪，偏生面上波澜不惊。
叶子只愣了一会，轻声笑着，决绝的语气散在风里，“与你无关。”
刘春看着叶子走远了，干脆挪到墙边靠着，抱过二狗笑道，“是啊，小叶子的事与我刘春是无关……”
默了许久，刘春看向街巷的尽头，眼神上挑道，“可是小叶子啊，你与我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可大着呢。”
风声飒飒，叶子背着自己小小的包袱走在大街上，心下乱成一团，手心密密结了一层汗。
叶子有些后悔刚才打了刘春，虽然这人成天没个正形，但对自己从来都没有恶意。
况且这事也怪不得他……
叶子转进一个巷子里把繁华甩在了身后。
刚巧有一伙人围在巷子里大声嚷嚷着，叶子不愿多事想要从一旁走过去。
“那小子站住！”突然粗粗的声音响起，叶子停住脚步，微眯了眼睛。
巷子里传来打斗的声音，夹杂着一声声的求饶，那一群人连滚带爬地从巷口跑出来，一边回头一边咒骂着跑开了。
叶子衣襟有些微乱，沾染上了些尘埃，发髻也不如先前那般服帖，肩头的伤似是裂开了又渗出血来，只是这样的疼叶子的眉头也没皱一下。
头上的绢带飘飘然像是要落下，叶子干脆一把扯了下来，捏在手里渐渐地被濡湿了一片，也不知是汗还是泪。
叶子倚在墙边，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八年前，一个人……偌大的长安城里的一个人……
不同的是，这次没人再能欺负他了，也没人再会来救他了……
——tbc——
断片有点严重，终于挤出来了。
噫～下午要去上选修课了，祈祷是个作业少轻松的课。
那样我就有时间码文了哈哈哈。